上窮碧落下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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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盆 葉子 稻草人(就是頭文學獎被刷掉的那篇(躺

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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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機X凜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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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主題: 花盆 葉子 稻草人(就是頭文學獎被刷掉的那篇(躺   花盆 葉子 稻草人(就是頭文學獎被刷掉的那篇(躺 Icon_minitime1周一 3月 22, 2010 7:38 pm

花盆 葉子 稻草人

一片漆黑,已經困在這裡三天了(大概)。
喂,你怎麼在這裡,你這個渾蛋。
從黑暗中傳來一個粗魯的聲音,要是言語可以化作形體,這句話或許會像是一把鐵鎚,從後方狠狠地敲我一記。這就是這句話裡的成分:120%的敵意。
因為以現在我的狀況實在很難開口回應他。其實我並沒有什麼惡意,這個想法在我的腦裡不斷迴旋,跟我的焦躁不安纏繞在一起變成一團不太雅觀的塊狀物梗在喉頭,使我有些呼吸困難,事實上我的不安不只是來自於突如其來的凶惡問句,還有不知道身處何處的恐懼。
唯一清楚明白的只有這裡很黑,還有這裡有很多葉子而已。
我發現我似乎有特異功能,雖然除了耳朵跟眼睛以外五感幾乎沒有作用了,我還是可以感知到一些我在意的地方。
無視我啊?算了,反正這不重要。倒是你的東西散得亂七八糟啊,原本這附近就很亂了,你不要亂上加亂啊。
似乎是明白我沒有惡意,對方的語氣稍稍放軟了些,甚至還帶有同情意味。念力這種東西果然是存在的,人在困境中總是會激發出一些潛能,說不定我有當超能力者的天份,不過這也只是自娛娛人的想法罷了。
像這樣一直處在黑暗之中,我想普通人早就已經哇哇大叫甚至人格崩壞了,能像我這樣冷靜思考的或許不多。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的不安逐漸消散。既然對於這片黑暗已經束手無策,何不就這麼跟他當好朋友相處一陣子呢?
但是一直看著黑暗果然很無聊啊……來看看別的地方……

二葉千也待在我的房間裡面,仔細端詳著桌上一張簡陋的圖,歪七扭八的線交纏在一起十分抽象,一般人看到了或許認為只是小孩子塗鴉。然而千也卻像是認為紙張裡面絕對藏著什麼訊息似的死命盯著,連桌子都快被他看出個洞來。大概是看夠了,他從背包裡拿出一本地圖集,以一目十行的速度進行查找動作。
看到這張圖我覺得有種不好的感覺,我知道這裡是我的房間,卻不知道是誰放了這張圖,這種好似知道卻又模糊不清的感覺應該不是什麼Déjà vu(近似感)而是確有其事。但回想起來卻像在透過毛玻璃在看事情一樣,起初讓我感到煩躁後來想想也沒什麼,畢竟現在有一個人正在幫我傷腦筋。
關於這張圖的記憶雖然沒有恢復,但我回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二葉千也在小學四年級時進入了我的生活圈。他的圖像概念很強,到達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境界。記得當時為了考驗他,我破費買了一本地圖集,隨意挑一幅地圖畫在A4大小的紙上。
當然,如果只是照畫連白痴都找得出來。我用了大量的曲線,把地圖做了有點誇張的變形。
我看著我的作品,亂七八糟的線扭曲在一起,令人作嘔。因為這張圖實在太過噁心,我急忙拿給千也。
他也是像現在這樣盯著圖看,然後拿出那本已經被翻得破爛的地圖集開始翻找,很快地就發現了那張地圖。因為千也怎麼考都考不倒,我的不服輸慢慢轉變成一種接近崇拜的心理。我也曾經試著學他那樣看著一幅抽象圖畫找地圖,但結果令人非常受挫。從那時開始我就不太喜歡地圖,那本地圖集也就送給千也了。

嘛,回想了這麼多也不過就是想打發掉等待的時間,看到千也查找地圖的模樣心情還是有點複雜哪…近似崇拜又像是嫉妒一樣,我也說不上來。
在我的腦裡不斷做著類似狗追著尾巴跑的動作期間,千也已經完成了地圖的查找工作。相信只要跟著他,毛玻璃樣的帷幕也會跟著消失。

看來你還滿清醒的,不過相信我,你已經沒藥醫了。
其實我很想當場回他一句:「你才沒藥醫咧。」但我想他可能也正遭遇著跟我相同的處境所以不忍心說出口(雖然我沒辦法說話)。或許我從他的話語中嗅出一點點同情意味也是基於這個出發點。

歸還房東鑰匙,離開公寓後,千也看了看錶。先不跟他看錶,我望向遠方,太陽灼燒著空氣甚至連整片天幕都被染上的焰紅,大約是下午五點左右。
好,謎底揭曉了。是五點沒錯。千也像是被什麼追趕著一樣加快腳步,我很清楚他被什麼追趕──時間。
我住的地方算是都市邊陲地帶,一天的公車班數可以用單手數完。千也恰好趕上了末班車,不知道是勉強趕上末班車而鬆了口氣,或是想到接下來要跟一成不變的窗外風景相處3~4小時,他整個人像是失去骨架一般癱軟在不很舒適的塑膠座椅上。那樣的姿態令人聯想到章魚,真有趣。
不,其實一點都不有趣。

嘿,其實你可以不用那麼不安啦!我的夥伴!
突然裝得那麼開朗只會讓人困擾而已。這句話同樣因為現在無法開口而沒有傳到他的耳中,不過我不在乎,該怎麼說呢?對方願意跟我搭話我還挺開心的,我相信他不是在對他的隱形朋友說話而是對我,不過這傢伙還真怪,對一個不會回話的存在說話很有趣嗎?你是五歲的小女孩嗎?真想這麼問他。
不過這樣對他就太失禮了,藉由在心中吐嘈他的舉動對讓我排解無聊這件事情貢獻很大,要是有諾貝爾被吐嘈獎的話,我一定會提名他的。
好噁心,其實我也不想裝成這副德行,我知道你遲早有一天會被人家帶走的啦,哪像我無依無靠,只能窩在這邊,無聊到開始佔地為王,要是這裡是塊好地也就罷了,但這裡只是個垃圾堆而已,我根本就沒有工作可以做。
喔!發現你的身分證,還有一個品味不是很好的皮夾跟一堆紙。

聽到他批評我的品味我還真是高興不起來,啊!我想到一個可能性了,或許我被綁架了,然後被軟禁在一間髒兮兮的黑暗倉庫,我的嘴巴被封箱膠帶貼起來所以不能說話。然後其實這個莫名其妙的聲音是個因為看守工作很無聊所以只好跟人質搭話的綁匪共犯…這種事哪有可能會發生啊!
就算發生這種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哪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激發出我的超能力?啊啊,不知不覺思緒往奇怪的地方飄去了,重點不在我是否擁有超能力,而是…我到底在哪裡?
問號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
我在哪裡?為什麼我會在這裡?我是被誰帶到這裡的?為什麼我會被某個人帶到這個地方來?對方有什麼目的?啊啊……還有最重要的……

我是……誰?

大量的提問使我無法負荷,此時有個名字從我腦中一閃而逝。
「深雪…七宮深雪…」

能夠讓我愛得連失去…生命都無所謂的人是誰?
是你…即使雙手已經變得冰冷,仍讓我如此深愛的人…

那一段變調到令人作嘔的話語縈繞在我耳旁。
看起來像是找出答案的一線曙光,實際上怎麼樣呢?照理來說已經麻痺的五感騷動了起來,似乎抗拒著接觸到任何關於七宮深雪的話題。正當我倍感困惑的時候,四周有了動靜,清楚地出現在我的正面。
秋天枯黃乾燥的落葉受到踩踏發出清脆的哀嚎,連葉子都在幫我抗議。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別……

二葉千也買了一張火車票,往某個鄉下去的,站名我不記得,不過可以確定是鄉下地方,因為我去過那邊。不,是被帶過去的。我想起來了,我被什麼東西施以重擊。好痛的啊那個,被打到的時候,痛到說不出話來。與其說痛到說不出話不如說已經暈倒了。據說頭部受到重擊有可能會造成癱瘓,或許我現在就是癱在某處的情況。
雖然可以隨意將視線轉到別處,但自己的四周卻看不清楚。腦中浮現對於目前狀況的解釋大概就像是:「登上東京鐵塔過後就看不見東京鐵塔了。」話說這麼說,我也沒登到什麼鐵塔上去,反而像是被壓在什麼東西底下。全身感覺都麻痺了之後連自己現在是在室內還是在室外都分不清楚,具體實例:聾子因為聽不到自己說話而無法開口。雖然我現在聽得到,但是我的情況比較接近啞吧。
記憶喪失好像也會造成人格改變,所以在回想起部分記憶時大概以前的人格也會回復一點吧…真希望我原本不是這麼囉嗦的人。
千也支著臉看向窗外,視線其實沒有特別注視著哪一點,這是他想事情的習慣。他接下來應該會來找我吧?

那個粗魯的聲音噤聲不語後反倒有點在意。亮光,微微的亮光。或許竹林中的鬼火亮度就是這樣。啊對了,雖然沒什麼用處,我覺得等等可能會有個樵夫發現我躺在林子的某個地方,就跟《竹藪中》的內容一樣。

我愛你,我愛你空虛的眼神,冰冷的雙手,即使會失去(你的)生命也無所謂。

一片光亮之後,我感覺到側臉正被什麼東西照著。睜開眼一看,照在我側臉的是火紅的夕陽,我趴在學校的桌子上睡著了。我看著我自己睡著了。該開始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我馬上就會意過來這個就是「我的記憶」。

我想起了七宮深雪到底是何許人物。
她是我暗戀許久的女性。在經過數日的思考與計畫後,我終於決定告白。
那一天,為了養足告白的氣力,我把下午的課全部用在補眠上頭。醒來的時候,教室只剩下身為值日生而留下來的她,還有一臉呆滯的我。
腦漿經過適當的搖晃,沉澱在底下的想法順利溶解。
「七宮同學,我……」她側著頭,似乎注意到了我在跟她說話。
鼓足勇氣之後,我一口氣把目的說了出來:「我喜歡妳,請跟我交往。」
「嗯。」當我把話說完的瞬間,她輕輕地拋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
這麼簡單就達成目的讓我覺得莫名失落,之前想到可能會被拒絕而輾轉反側的好幾天,不顧形象死命思考感覺甜膩到說出口牙齒馬上就會蛀光的求愛話語都成了白費功夫,但告白成功的欣喜遠遠大過失落,我們在一起了。
忍著高聲歡呼的衝動,我向她提議道:「我、我送妳回家。」
等到她的工作處理完畢,我們並肩走在通往七宮家的路上。正當我苦思該用什麼理由來跟她搭話時,她開口了:「陽哉同學,請問你喜歡我什麼地方?」
我愣住了,這個問題遠遠超乎我的想像。
「全部啊,妳那虛無的眼神,長至腰部的黑髮,妳的一切我都喜歡。」我的腦筋一片空白,只靠著平常在腦中打轉的想法回答。
「是嗎?」她的回答中聽不出任何喜悅混於其中,模糊不清,曖昧不明。
「陽哉同學,你的手好暖和。」她輕輕碰了我的手背一下。
就我看來,她的動作令人匪夷所思。但要跟上這種奇怪的對話節奏我早已耗盡心力,根本沒有餘力思考。
接下來一陣尷尬的沉默降臨,直至我送她到家門口之前,我們一句話都沒說。為了把握住最後跟她好好對話的機會,我急忙搜索四周,我發現她家門口擺放了很多的花盆。
「吶,七宮。妳喜歡植物啊?」
「啊……也沒有特別喜歡。」跟回答相反,她漾起柔和的微笑,比起平時對四周的漠不關心,這樣的她迷人多了。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盆,看著我。
「陽哉同學,你要一起嗎?這一盆是你的。」那個微笑……好想再看一次。基於這個原因,我不假思索地作出肯定的回答。
「好、好啊。不過要種什麼呢?我不太懂這些花花草草的。」
「嗯,也是。下次放假的時候,我們去爬山好了。」

我愛你的全部如同你愛我一般深切,我愛你的冰冷勝過你的溫暖。

就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沒辦法,你聽不到。

這句莫名其妙的發言打斷我的回想,總覺得再看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好事。我把注意力轉回千也身上。
千也終於到了這個鄉下地方,放眼望去全是農用地,幾戶農家散落在平原上,再看過去則有幾個小丘,和一座海拔高度約800公尺左右的矮山。
坐車消耗的體力比想像中還要多,他決定找戶農家借宿一晚。鄉下的人都很有人情味喔,我想他們一定會讓你借住的啦。我不負責任地朝他開了個無聲的保證。我想他大概聽不到,不過無所謂。
他觀望了好一陣子,總算決定了投宿目標。他筆直地朝向目標前進,來到一戶看起來頗有歷史(老舊)的小農舍。仔細看看,其實有其他比較好的選擇,不知道他的參考基準是什麼。
「這麼晚了還有客人,真是的…老頭子!出來一下!」敲門過後沒多久,一個看起來十分虛弱的老婆婆出來應門,或許是對突然到訪的客人感到懷疑,她把老爺爺也叫了出來。
「這麼晚了還有客人?」這次走出來的老爺爺看起來比老婆婆健康多了。他抓起在胸前口袋的老花眼鏡戴上,看清楚了來客的長相後,大叫一聲:「這不是阿千嗎!老太婆妳傻啦?連阿千都認不得?」老爺爺滿臉不悅地用鼻子朝老婆婆哼了聲,才急忙把千也拉進屋內。
原來這裡是千也的老家。瞬間為我解開疑惑了,雖然我沒有很想知道。

那張圖!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這麼重要的事我怎麼沒想起來?
為了使我們能有個幸福愉快感覺良好的第一次約會,我向深雪詢問了目的地,還做了事前調查。拜那時候常畫地圖給千也玩的經驗所賜,我畫出來的地圖除了自己之外,大概只有千也才看得懂。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那個粗魯的聲音曾經提到的「散落的一堆紙」一定是我滿懷愛意規劃出來的甜蜜蜜約會行程啊。真丟臉,一定被人家看過了,說不定連深雪都看過了,我的天啊!全被看光光了好丟臉!
不,深雪看到我這麼認真地規劃這次的約會,好感度一定會大幅提升的。這麼一想心情就比較平靜了。
怎麼可能…最近只有自己一頭熱的情況好像越來越嚴重了。我想記憶完全恢復後我大概會變成一個更加奇怪的人。(雖然感覺不到)在黑暗中我遺憾地大搖其頭,表示我的無奈。

輕柔的觸感滑過臉,滑過脖子,滑過肩膀,滑過手。知道有東西滑過,但就是感知不到。總覺得我好像在哪裡體驗過這種觸感…這次不需要刻意,回憶自動浮現在我的眼前…

『「啊~好漂亮的地方,看到綠色的竹子心情都輕鬆了起來。」
「不是那個地方,還要更裡面一點。」她靠在我的身旁,頭髮搔著我的手臂,癢癢的。頭髮散出來的奇妙味道大概是某種特殊香水吧?
我呆愣地點了點頭,拉著她往更深處的地方走去。
「還沒到嗎?我覺得越來越黑了耶…」
「快到了。」她的聲音像在壓抑著某種亢奮情緒。這就是傳說中的植物狂嗎?真是個令人摸不透的女孩,不過這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當我心不在焉地發春的同時,一股具有刺激性的異味鑽進鼻腔,莫名難受。
我稍稍向後退一步,卻被不知名的物體絆倒了。那是一隻手,有個稻草人倒在路邊。大概,是稻草人吧……
「什麼嘛!別嚇我啊!」原本只是想這樣開自己一個玩笑逗她開心,但我發現我的雙腳正顫抖著。真的很可怕啊這裡,礙於面子我又不敢提出要回去的要求。

笨蛋!你…

隱約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別鬧了,沒有什麼鬼的啦!都是自己嚇自己鬼嚇人人嚇人,人怕鬼鬼也怕人嘛…糟糕,我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我又絆了一跤……
噫!這次我真的叫出來了,因為……』

「阿千啊,晚上不要到處走動嘿!」老爺爺如此對千也告誡道。
「發生什麼事了嗎?」千也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隨口問問。
「前一陣子我聽見山裡傳來可怕的叫聲吶!比殺豬的還慘。就最近這幾天而已。上星期隔壁家砍柴的也聽見了,甚至說他看到了呢!什麼奇怪的女孩子,抱著一具稻草人在那喃喃自語,說完話之後把稻草人埋進土裡,過了一陣子又把它挖出來,親密的很。」
「哈哈,真是奇怪的女孩子。」千也把它當作笑話聽過就算了,實際上不是這麼回事,千也不等到隔天早上便準備行動。

在爺爺奶奶都睡了之後,他抓起種田用的鋤頭,帶著地圖快步出發。如同那默默的一群,披著夜色,在我看來還真有幾分帥氣。

『我忍不住尖叫出來是有原因的,因為我絆到的東西實在令人發毛,一隻手,半顆頭已經腐爛了,露出森森白骨,在月光下顯得更加慘白。
「吶…陽哉同學,你喜歡我對不對,其實我也一直喜歡著你。請你…跟我永遠在一起…」話音方落,某種強烈衝擊襲來。
原來花盆不是拿來種東西的。當場想這麼吐嘈,不過我已經暈過去了。』

一陣搖晃,視界再度陷入一片黑暗。那種看東西好像被毛玻璃擋住的感覺不見了。取而代之,一片清晰且厚重的防彈玻璃橫在我的面前,我只能靜靜地從那裡面看出去。在那瞬間我理解了一件事實,足以解釋所有發生在我身上所有的現象,那就是──

千也到的時候,什麼人也沒看見。他拿出我畫的那張奇怪地圖。記得當時因為太興奮了而把目的地畫得特別大,沒錯,就是那座海拔高度約800公尺的矮山。
他沿著頗新的足跡往身竹林深處走去。雖然有在注意腳下,他還是踩到了我的甜蜜蜜約會計畫。
把紙撿起來閱讀過後,他露出了苦澀的笑容。真要形容的話,就像黑咖啡一般苦吧。就算加了我的甜蜜蜜約會計畫,還是一樣苦。
他往更深處走去,確確實實地看見了。
乍看之下是花,實際上卻一隻朝天伸去的手。在月光的照耀下,如此恐怖顯得不太真實,他先是呆愣一下,抬起鋤頭就要開挖,但因為聽到某個聲響而停下動作,那是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他臉上那一抹苦笑被解讀做陰慘的詭笑。樵夫就跌坐在竹子旁邊,牙齒打顫。在看清楚千也的長相後,他稍稍恢復冷靜。
他指著已經被千也挖出一半的殘骸。「哈哈,我就說嘛……怎麼會是稻草人。」異常乾澀的聲音。
「你跟那個女的是一夥的嗎?」樵夫壯起膽,問道。
「什麼女的?」千也發現了某種不對勁,那是很重要的問題點。
「剛剛有個女的在這裡挖了什麼東西之後就跑了,手上還抱著個花盆。」
「往哪邊去了?」很難得看到千也這麼激動。樵夫似乎也被那股氣勢懾住,支支吾吾地指著左邊。「從那邊跑下去了,就在剛剛。」
他拋下鋤頭,拔腿狂奔,只丟下了一句:「麻煩你報警。」便看不見人了。

樵夫被檢察官盤問的筆錄
啊!我看到了,死了人啊!有人被殺死了。(比手畫腳)就躺在那邊,因為太害怕所以我跑走了。剛開始我還以為是被丟掉的稻草人,仔細想想不對啊,林子裡面放什麼稻草人啊?你知道的,雖然恐怖,但是好奇心更厲害啊!(握拳)我就在前幾天晚上偷偷跑回去看,一個女孩子從我邊竄過,看起來很趕時間的樣子,我在往裡面走去,唉呀!有人在挖,挖得到處都坑坑巴巴的。還以為是誰,結果是二葉家的阿千。他跟我說他的朋友或許在這附近。一聽說我剛剛看到一個女孩跑走,他只留下:「去報警。」就一溜煙不見人,大概是去追那個女孩了。
(嘆了一口氣後搖頭)我知道的就這些,希望能幫上忙。

這邊真亮,而且很吵。我不記得這裡是什麼觀光勝地啊。
啊……是嗎?
你終於聽得見我說話了嗎?
像這樣在黑暗中對話還是第一次,其實從我來到山上的時候就一直都能聽見你的聲音,只不過一直處在模稜兩可的情況,根本不知道要如何開口,現在我能對話的對象也就只有身在玻璃同側的你而已。
我一直都有持續的在警告你。
不過我聽不到。這麼說來你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了嘛。你到底是誰?
稻草人(=七宮深雪的前男友)。
千也順著樵夫所指的方向全力衝刺了兩分鐘左右便看見自己正在追蹤的對象。
而前方的身影似乎沒有會被追蹤自覺。
七宮深雪。沒錯,就是七宮深雪。她背著一個大到足以裝下一個小孩的背包,懷中則抱著一個花盆。
千也判斷現在追上去沒有任何好處而停止奔跑。目送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

同學們被檢察官盤問的筆錄
七宮嗎?她真是一個漂亮的人啊。但是她有點奇怪,有時候真的覺得很不可思議耶。
(一旁有人附和)對!對!明明長得那麼漂亮卻沒有男朋友呢!
啊~我有聽說一個傳聞喔!
欸?什麼什麼?(探頭出來,一臉興奮的樣子)
就是啊,跟七宮交往的男生,最後都下落不明了!(裝做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
哇,好可怕。(跟著起鬨)
說到這個,陽哉同學的失蹤說不定跟七宮有關喔!
啊~真討厭(哄笑成一片)。

這個「稻草人」給我的回答太過震撼,我呆住了那麼一瞬間。真搞不懂他到底是稻草人還是人類。當初我為研判被踩到的是稻草人是因為我有踩到一捆厚實草束的感覺。冷靜下來思考就會發現滿地都是竹葉,說不定自己踩到的是全身覆蓋竹葉的屍體。他自己或許也混亂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

深雪回到家便直接倒在床上進入夢鄉,她的睡相看起來是如此天真可愛,就如同大人看到難纏的小孩睡著後會說一句:「睡著的時候才從小惡魔變成天使。」
而反觀千也,坐上清晨四點的第一班車,回到他居住的地方時已經是上午八點多了。期間他思考了許多狀況,歸納出來的結果全都指向一處:「七宮深雪的家。」
通報過當地的警察後,他先行一步前往深雪的家。對於已經明白自己處境的我,千也的造訪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總之故事走到這步也該落幕了。
深雪家的門鎖早在數年前便已失去作用。稍稍觀望了她屋子裡的情況,實在不是能給外人看到的樣子。倒也不是亂到極點或是室內裝潢怪異到令人作嘔之類的問題,而是更加不妙的東西在裡面。深雪家相當整潔,整潔到沒什麼生活感,沒有電視、電腦,只有一個嵌在牆上的大型展示櫃、一張沙發、一張桌子。至於我說不妙的東西哪裡呢?動動腦就知道那樣不妙的東西就大剌剌地擺在展示櫃上。
千也依照通訊錄上的地址找到了目標,確認門牌為「七宮」之後,他走近大門,按下電鈴。
在等待期間,他看著擺放在門前空地的盆栽。
沒人應門。
千也在把所有盆栽都看過一次之後才注意到以經過了二十分鐘。
「該不會是沒人在家吧?」雖然有這個可能,不過他還是再按了電鈴一次。要是我能夠跟他說話,我很樂意告訴他「門其實已經壞了」或是「深雪現在睡到不省人事,你可以自便」。
他似乎放棄「有人會來開門」這個選項,將希望放到其他選項上。例如像是:「啊!真糟糕,門怎麼沒鎖!我只好先進來等了。」
這個方法確實可行。
他呆立在門前,腦子裡大概在想:「這麼簡單就可以進來了,我先前到底在做什麼?」
踏進門的時候他還不忘說了句:「不好意思,打擾了。」把鞋子整齊地擺好,才走進客廳。

驚嘆號。他的臉上充滿驚嘆號,就在他看到櫃子裡面的同時。
那是一個頭顱,已經變成白骨的頭顱。千也滿懷恐懼地拿起頭顱,從各個角度看它。再怎麼想,這個逼真的頭顱骨都不會是適合擺在客廳做裝飾的東西。
這時很遺憾的,我一直想傳達給他的一個事實沒能來得及讓他知道。

深雪起來了。

「你在對人家的父親做什麼!」她尖叫一聲,衝向前把千也手中的頭顱骨搶過來,一臉憐愛地撫摸著它。還低聲說著:「沒事了,對不起喔。」
然後瞪視著一臉茫然的千也。那個充滿生氣的表情我是第一次看見,其實她並不是什麼植物狂,而是更加恐怖的東西。
我不知道跟夏跟那一個女子後來的發展是如何,當我知道那個奇異的香水其實只是附在她身上的防腐劑味道,感到噁心之外還附帶著大量的恐懼,像群討厭的蟲,咬囓著我的背脊。
七宮深雪,一個戀屍狂,比起溫暖,她更喜歡冰冷而僵硬的雙手。事實上,她直到剛剛都還一直牽著「我的手」。

嗯,我已經死了。

「陽哉在哪裡?」千也無視爬上背脊的惡寒,朝深雪開口問道。
「啊……他很好喔,我們一直在一起。」她笑了,那樣天真無邪,像是炫燿一般說道。
他推開深雪,衝進走廊,將房門一個一個的打開,最後在二樓發現了……「我的手」。
不過對他來說,那也只是「一隻手」而已,並沒有辦法證明那是「陽哉的手」。
加油,你一定可以的,這比收集七個不可思議的珠子簡單多了。我在心中暗暗地為千也加油。
他開始拚命地動腦,回想自己有沒有什麼細節漏掉了。
『那個女孩往那邊跑去了,懷裡還抱著個花盆』
『懷裡還抱著個花盆』
『抱著個花盆』
『花盆』
「門口有很多花盆……我剛剛蹲在那裡看花盆……沒有開花的花盆……。」
他舔了乾澀的唇,一步一步往樓下走去。
七宮深雪還站在原地。「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口裡喃喃自語。
那副樣子連我看了都很心疼,她像個玩具被搶走的小孩,泫然欲泣。
千也無視她的存在,逕自走向那堆盆栽。
他舉起第一個,毫不猶豫地砸在地上,發出笨重的聲響,沒中。啊~再來一次!
他踹倒第二個,裡面的土全部散了出來,還是沒中。真可惜,快到了!
第三個盆栽可以說是被暴力地砸在牆上。我感覺到他的焦急,從土裡露出了我的另一隻手。
「不要!你在做什麼!」深雪發了瘋似的抓住千也的手,試圖阻止他的花盆抽抽樂。
她啃咬、捶打、腳踢、拉扯。還是沒辦法阻止千也。
第四個,我已經看不下去了。深雪跌坐在一旁。兩眼無神地看著我那沾滿土的左腳。
到了第五個,我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形容他的動作。
第六個,盆栽被砸到裂開。露出我的右腳。
她完全無法理解自己到底錯在哪裡,要被這麼殘忍的對待。

她只是想跟喜歡的人在一起。

所以說了「陽哉同學,我喜歡你。」便拿花盆把我砸暈。
為了方便攜帶,把我肢解成一塊一塊。
為了不讓人發現,把我裝進袋子裡。
埋進土裡。
第一個晚上只是牽著我冰冷的手。
即便如此,我還是……
或許你說的沒錯,我真的沒藥醫了。

第七個,他深呼吸,用不算溫柔的動作砸到地上……

最後,露出一個黑色塑膠袋。
他把塑膠袋扯開,四周變得光亮無比。

喲,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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